杜甫诗中何将军是谁？.何伟基撰

杜甫诗中何将军是谁？

何伟基撰

唐代诗人杜甫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的体裁都是五言律诗，本文无意进行音韵、平仄、对仗、意蕴、境界等文学范畴的探讨，只想尝试破解：何将军到底是谁？

《旧唐书·列传一百四十下·文苑下》(下称《旧唐书》本传)：“杜甫字子美，……永泰二年，啗牛肉白酒，一夕而卒于耒阳，时年五十九。”杜甫卒于永泰二年即公元766年，享年59岁，即生于公元708年。但《新唐书·列传第一百二十六·文艺上》(下称《新唐书》本传)：“记载杜甫卒于大历中：“杜审言字必简，……审言生闲，闲生甫。甫字子美，……大历中，出瞿塘，下江陵，泝沅、湘以登衡山，因客耒阳。游岳祠，大水遽至，涉旬不得食，县令具舟迎之，乃得还。令尝馈牛炙白酒，大醉，一昔卒，年五十九。”。宋代王洙在《杜工部集记》中的记述更是详细到大历五年：“杜甫字子美，……大历三年春下峡至荆南，又次公安，入湖南，泝沿湘流，游衡山，寓居耒阳，尝至岳庙，阻暴水，旬日不得食，耒阳聂令知之，自具舟迎还。五年夏，一夕醉饱卒，年五十九。”杜甫卒于大历五年为后世史家采信。如此，杜甫实卒于公元770年，享年59岁，即生于公元712年。

在杜甫存世的诗作中，可以看到共有五首诗题涉及何氏：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、《重过何氏五首》、《凭何十一少府邕觅桤木栽》、《赠别何邕》、《送何侍御归朝》。在这五首诗题中有明确名字的是何邕，共计两首诗题，其余三首诗题没有提及人物的名字，那么，“何将军”、“何氏”、“何侍御”是否均指何邕呢？

从 《凭何十一少府邕觅桤木栽》这首诗题中可见何邕应该是排行十一，而“少府”是始于唐代的县尉俗称。唐代每县均设县尉，人数1-6名不等，视乎县的级别而定，县尉的官阶开元时改为从八品下至从九品下不等，之前最高的也只是七品。《新唐书》：“县丞为之贰，县尉分判众曹，收率课调。武德元年，改书佐曰县尉，寻改曰正。……七年，改县正复曰尉。”可见县尉属于文官，且将军的官阶至少是六品上，因此可以排除何邕是何将军。

现在，让我们先看看余下的杜诗：

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

（其一）

不识南塘路，今知第五桥。

名园依绿水，野竹上青霄。

谷口旧相得，濠梁同见招。

平生为幽兴，未惜马蹄遥。

（其二）

百顷风潭上，千章夏木清。

卑枝低结子，接叶暗巢莺。

鲜鲫银丝脍，香芹碧涧羹。

翻疑舵楼底，晚饭越中行。

（其三）

万里戎王子，何年别月支？

异花来绝域，滋蔓匝清池。

汉使徒空到，神农竟不知。

露翻兼雨打，开坼渐离披。

（其四）

旁舍连高竹，疏篱带晚花。

碾涡深没马，藤蔓曲藏蛇。

词赋工无益，山林迹未赊。

尽捻书籍卖，来问尔东家。

（其五）

剩水沧江破，残山碣石开。

绿垂风折笋，红绽雨肥梅。

银甲弹筝用，金鱼换酒来。

兴移无洒扫，随意坐莓苔。

（其六）

风磴吹阴雪，云门吼瀑泉。

酒醒思卧簟，衣冷欲装绵。

野老来看客，河鱼不取钱。

秖疑淳朴处，自有一山川。

（其七）

栋树寒云色，茵蔯春藕香。

脆添生菜美，阴益食单凉。

野鹤清晨出，山精白日藏。

石林蟠水府，百里独苍苍。

（其八）

忆过杨柳渚，走马定昆池。

醉把青荷叶，狂遗白接。

刺船思郢客，解水乞吴儿。

坐对秦山晚，江湖兴颇随。

（其九）

床上书连屋，阶前树拂云。

将军不好武，稚子总能文。

醒酒微风入，听诗静夜分。

絺衣挂萝薜，凉月白纷纷。

（其十）

幽意忽不惬，归期无奈何。

出门流水住，回首白云多。

自笑灯前舞，谁怜醉后歌。

祇应与朋好，风雨亦来过。

《重过何氏五首》

（其一）

问讯东桥竹，将军有报书。

倒衣还命驾，高枕乃吾庐。

花妥莺捎蝶，溪喧獭趁鱼。

重来休沐地，真作野人居。

（其二）

山雨樽仍在，沙沉榻未移。

犬迎曾宿客，鸦护落巢儿。

云薄翠微寺，天清皇子陂。

向来幽兴极，步屧过东篱。

（其三）

落日平台上，春风啜茗时。

石栏斜点笔，桐叶坐题诗。

翡翠鸣衣桁，蜻蜓立钓丝。

自今幽兴熟，来往亦无期。

（其四）

颇怪朝参懒，应耽野趣长。

雨抛金锁甲，苔卧绿沉枪。

手自移蒲柳，家才足稻粱。

看君用幽意，白日到羲皇。

（其五）

到此应常宿，相留可判年。

蹉跎暮容色，怅望好林泉。

何日沾微禄，归山买薄田？

斯游恐不遂，把酒意茫然。

《送何侍御归朝》

舟楫诸侯饯，车舆使者归。

山花相映发，水鸟自孤飞。

春日垂霜鬓，天隅把绣衣。

故人从此去，寥落寸心违。

《重过何氏五首》与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是相关的，是杜甫再度过访何将军山林时感兴而作，一句“犬迎曾宿客”即可为证，因此何氏即何将军是毫无疑问的。

《重过何氏五首》：“云薄翠微寺，天清皇子陂。”皇子陂，在前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县南，今属长安区；翠微寺，在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沣峪镇南浅山上的黄峪填充村。通过这两个地名可以大致直接定位出何将军山林的所在，这比起“不识南塘路，今知第五桥”（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句）更能有效地定位出何将军山林的所在。旁证有《通志》的记载：“少陵原乃樊川之北原，自司马村起至何将军山林而尽。其高三百尺，在杜城之东，韦曲之西，上有浮图亦废，俗呼为塔陂。”少陵原，在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。旁证还有元代李好文《长安志图·樊川》的记载：“曰塔坡者，以有浮屠故名。在韦曲西，何将军山林也。今其地出美稻，土人谓之塔坡米。”

《重过何氏五首》：“何日沾微禄，归山买薄田？”可知杜甫重过何将军山林时还没有做官。《旧唐书》本传：“天宝末，献《三大礼赋》，玄宗奇之，召试文章，授京兆府兵曹参军。”《新唐书》本传：“天宝十三载，玄宗朝献太清宫、飨庙及郊，甫奏赋三篇。帝奇之，使待制集贤院，命宰相试文章，擢河西尉，不拜，改右卫率府胄曹参军。”因此可以推定《重过何氏五首》创作于天宝十三年（754年）或以前，而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的创作时间更在《重过何氏五首》之前。杜甫未出仕就因才华而驰名，文臣武将皆有与之交往。杜甫第一次前往何将军山林是陪郑广文过访，第二次前往何将军山林则是主人相邀，“问讯东桥竹，将军有报书”（《重过何氏五首》句）可以为证。广文，《新唐书》：“天宝九载，置广文馆于国学，以领生徒为进士者。”因此可以推定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创作于天宝九年（750年）或以后。公元750-754年就是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和《重过何氏五首》的创作时间的上下限。

《送何侍御归朝》的创作时间当在安史之乱以后，其时杜甫也不在唐朝首都长安。那么，何侍御与之前的何将军、何氏是不是同一人呢？

《唐语林》：“进士何儒亮，自外方至京师，将谒从叔，误造郎中赵需宅。自云同房。会冬，需欲家宴，挥霍之际，既是同房，便入宴。姑姊妹尽在列，儒亮馔彻徐出，细察，乃何氏子，需笑而遣之。某按：此事是赵赞侍郎与何文哲尚书。相与邻居时，俱侍御史，水部赵郎中需方应举，自江淮来，投刺于赞，误造何侍御第。何，武臣也，以需进士，称犹子谒之，大喜，因召入宅。不数日，值元日，骨肉皆在坐，文哲因谓需曰：“侄之名宜改之。且‘何需’，似涉戏于姓也。”需乃以本氏告，文哲大愧，乃厚遣之而促去。需之孙顼，前国学明经；文哲侄孙继，为杭之戎吏，皆说之相符，而并无儒亮之说。《国史补》所记乃误耶？”

再查《大唐故右领军卫上将军赠太子少保何公墓志铭》（下称《墓志》）：“公讳文哲，字子洪，世为灵武人焉。洎根彼长源，穷其发地，则又辉于我门矣。公本何国王丕之五代孙，前祖以永徽初款塞来质，附于王庭。簪缨因盛于本朝，爵赏由光于中土。曾祖怀昌，皇中大夫，守殿中少监，赐紫金鱼袋；权兼六局，职备大朝，肴膳无废于供储，劳绩共多于修举。祖彦诠，皇正议大夫、行丹州别驾、上柱国。王祥屈居别乘，诸葛攸展良材。稽功尚袭于遗芳，积善果徵于余庆。列考游仙，皇宝应元从功臣、开府仪同三司、行灵州大都督府长史、上柱国，赠尚书右仆射。禄山僭盗，肃宗幸边。毒志方肆于狼心，义勇共歼于枭师。功均正始，褒典自颁于夏书；光被承家，追级寻高于汉历。公即仆射之第三子也。……今上统极之明年，改号大和。……庚戌春正月，诏追还京。二月，授右领军卫上将军。方期领袖天庭，准绳风俗，更膺廉问之寄，历践旄钺之荣。不幸寝疾，享年六十七，以其年四月一日，薨于长安县义宁里之私第。”可知何文哲卒于大和三年庚戌春正月，即公元830年，享年67岁，倒推生于公元764年。也就是说，杜甫去逝时何文哲至多只有7岁，因此可以肯定与杜甫交往者不是何文哲。但是，如果将杜甫诗句与何文哲墓志比对，就能够发现：何将军、何氏、何侍御应是何文哲的父亲——何游仙。

《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》：“万里戎王子，何年别月支？异花来绝域，滋蔓匝清池。”“月支”即月氏，音译不同而已，西域族群。“万里”与“绝域”，皆与西域相合。“王子”即何文哲的前祖，何国国王何丕之子。《墓志》：“公本何国王丕之五代孙，前祖以永徽初款塞来质，附于王庭。”何国，西域之国。“戎”即从戎，杜甫虚夸何文哲的前祖而已，何文哲的前祖实际是作为人质寓居唐朝首都长安的。

何将军是唐朝附属国国王的后裔，来到唐朝长安已历四代：前祖（佚名）-何怀昌-何彦诠-何游仙。至此，杜甫笔下规模宏大的何将军山林就可以理解了，也只有具备这样条件的家族，经过多代经营，才能建造出如此规模宏大的何将军山林。

（长安）城南名胜古迹图